青州西南那绵延的群山里,一峰柱天,门开即见,如乍开的芙蓉,又似簪满珠宝的王冠,那就是我魂牵梦绕的玲珑山。
字峪
小时候,常与伙伴们在山上挖菜、割草,也在那里嬉戏。一天,祖父指着山阴的那条谷告诉我,这山谷叫“字峪”,里边的山崖上有大字。那时还不太识的那些大字,后来才知道那大字是了不得的,也就知道了这个叫“字峪”的谷,便是书法界无人不晓的白驹谷。
阳春三月,走进白驹谷,李花如雪,桃花正笑,森森古木正吐着翠绿。黛黑色的石崖立在两侧,斑斑的苔藓附在石上,像粼粼的铠甲,显示着幽幽的岁月。
绕过十几株高大的柿树,越过几道高高的石堰,西侧的山崖赫然现出了郑道昭的擘窠书:“中岳先生荥阳郑道昭游槃之山谷也。此白驹谷。”字径逾尺,气势博大,沉着端庄,雄肆其外而又秀穆其中。当年康有为读后慨叹再三,誉之曰“庄雅凝重,美于观望。”
立在刻石前,凝眸回望时光的隧道,似乎就仰见到英武儒雅的郑公。
513年,年近花甲的郑道昭离开了光州,出任青州刺史。面对着兵荒马乱、天灾频仍的青州,郑公励精图治,不久便现出升平的气象。政通人和了,郑公也就常常出来看看风光,既体察民情,也释了案牍劳形。山水旷野,郑公皆爱而抚之,对玲珑山则更是情有独钟。
玲珑山又名百峰山、石杲山,是殷代逄伯陵氏的封地。山上建有逄公祠,汉元帝曾派近臣前来御祭。晚年的郑道昭深爱老庄,看看玲珑山,拜拜逄公祠,与道人谈谈玄学,这对他来说,是畅心而乐为的事。山顶通天洞的石壁上,郑公题刻了“荥阳郑道昭白云堂解易老也”。看这幅刻石,也就窥见郑公游玲珑山的志趣了。
匆匆就是三年。郑公调京城洛阳任秘书监,加平南将军。回首宦海沉浮,郑公对仕途已是十分淡泊,而这玲珑山是他释易解老的佳处,自然有着几分眷恋,便携了书童,来与玲珑山作别。他缓缓地走在山坡上,看山,山峻;看树,树美;就是那黑油油的山土,也感到分外的亲切。
天黑了,就宿在逄公祠。道长磨墨抻纸,请这一州之长、大名鼎鼎的书法家题字留念。郑公凝神静思片刻,提笔濡墨,抑扬顿挫,把对玲珑山的情和意倾在了笔端。道长诚惶诚恐地擎起,恭恭敬敬地刻在这白驹谷的石崖上,这山谷也就名之曰“字峪”了。
诗经有言:“皎皎白驹,在彼空谷。”如今,白驹已经远去,这谷也就真的成为空空的山谷了吗?
郑公的法书影响着后人,更滋润着玲珑山的周围。这里虽不说人人皆儒,家家墨香,但读书习字,千百年来蔚成风气,对书法更是有些偏爱。有人就搜集了20世纪名家法书刻在这白驹谷,林林总总,约有百幅,真草隶篆行,五体皆备,恭列于郑公刻石的周围。
子曰:“为政以德。”字亦复如是,因此才有了这群星拱月的景象。
极顶
白驹谷的上端是神泉,泉口由一块整石凿成,岁月把它打磨得光亮,层层的绿苔萦绕在周围,晶莹清澈的泉水四季不涸,淙淙而下,掬一口襟怀若涤,神悦心清。
过神泉,经“荥阳郑道昭解衣冠处”,登上高岗,俯视白驹谷,郑公刻石及近人的书作在苍茫的树石间隐约可见。
南上是层层的石阶,如一道天梯铺了下来。仰看山峰,四面壁立,危石峭拔,算得上境幽景异。天梯虽高,有阶可登,幽异之景,不可复得,相鼓舞而上,越三百级台阶,就坐在了岭脊上。
从岭脊东上是玲珑山的主峰。这主峰如一尊巨石,卡天门和南天门又把这尊巨石二分为三,远远望去,犹如书案上的一个笔架,典雅而又惟妙惟肖。攀过累累巨石,就登上了玲珑主峰。这峰,势险,石奇,洞幽,四面绝壁,直插到云天里去。缘石登上极顶,顶方不过三丈,平坦如塬。山草匍匐在石崖上,破石而出的杂树,曲折而坚韧地靠在石壁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