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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式现代化与独立自主的文化精神

“中国式现代化”意味着:中国的现代化实践在特定的历史转折点上达到了它的“自我意识”,也就是说,它决定性地意识到了自身的立足点——意识到必须把现代化这一普遍的任务同中国特定的社会条件、历史环境和文化传统结合起来,从而使之成为一种真正立足于自身之上的现代化。当这样一种立足于自身之上的现代化实践全面展开之时,在此实践基础上的上层领域也将随之发生相应的改变,亦即在形成独立自主的文化精神的同时,构建起独立自主的学术、思想、理论、文艺,等等。独立自主的文化精神不是凭空产生的,它植根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展开过程之中,植根于一种本身是独立自主的历史性实践之中。

现代化是一种真正的普遍性,对于任何一个民族来说,它都是一种不可避免的、普遍的历史性命运。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现代性在特定阶段上的绝对权力首次开辟出“世界历史”,从而结束了以往地域性的历史或民族性的历史,使之成为整个“世界历史”的组成部分。马克思、恩格斯指出,“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,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。”但是,那无远弗届的“世界历史”并不是一个均质的空间,也不是一个任何民族可以在上面自由表演的舞台,因为它同时还是一种权力架构,一种基本的支配—从属关系。正如《共产党宣言》所指出的那样,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,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,使东方从属于西方。在世界历史的这种基本架构中,任何一个民族都将不可避免地进入到现代化的历史性进程之中。“资产阶级,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,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,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。”在这样的意义上,现代化无疑是一种普遍性,是任何一个民族都无法规避的、普遍的历史性命运。

应当怎样来理解和把握这种普遍性呢?流俗的观点往往把现代化(它的原则或原理)当成一种抽象的普遍性,并且把这种普遍性运用到——强加到——任何对象、任何内容之上。但是自黑格尔和马克思以来,这种流俗的观点就已经是时代错误了。如果抽象的普遍性果真具有实际的效准,那么,现代世界早就变成一个同质的和齐一的世界了。然而,我们看到,现代化的进程在基督教世界、伊斯兰世界、东亚和南亚、美洲和非洲都是相当不同的,这一进程在诸民族的政治、经济、社会和文化等各方面的表现也是杂然纷呈的。为什么是这样呢?因为尽管现代化的任务是普遍的,但这一任务的展开和实现却是非常具体的:普遍的现代化任务是在相当不同的社会条件、历史环境和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展开的,并且除非这一任务能在如此这般的基础上展开,否则它就根本不可能得到真正地实现;换句话说,它就只不过是停留在抽象中的主观幻想而没有任何的现实性。在这里,就出现了理解普遍性的更高的思想理论要求。黑格尔认为,没有抽象的真理,真理是具体的;真正的普遍性不是抽象的普遍性,而是能够深入到具体之中并且把握住具体的普遍性。同样,马克思把他的方法最为简要地概括为:“从抽象到具体”;我们很熟悉的一个评论就是,“具体情况具体分析,是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”。

因此,对于现代化这样一种普遍性的真正理解,就要求一种具体化,要求一种根据特定民族的社会条件、历史环境,文化传统而来的具体化;而绝不是停留在抽象的普遍性上,并将它先验地强加给任何对象、任何内容。黑格尔把这种抽象普遍性的运用叫作“外在反思”,并将它看作是“诡辩论的现代形式”,是“浪漫主义虚弱本质的病态表现”。黑格尔曾多次批评他十分敬仰的拿破仑,这位伟大的天才想要把法国的自由制度强加给西班牙人,结果他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,结果他不可避免地失败了。毫无疑问,法国的自由制度在当时是更高的也更合理的;同样毫无疑问,拿破仑的政治天才和军事天才在当时是世所罕见的。但为什么这位不世出的天才竟无法将法国的制度强加给西班牙人呢?因为尽管法国和西班牙在我们看来差别很小,但两者仍然具有不同的社会条件、历史环境和文化传统;除非法国制度的原则能够根据西班牙的国情被具体化,否则它就只能面临失败的命运。